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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週末午後，Kay拉著我的手走在林間原始的小路上，說是路卻也沒有明顯的開闢。

我悄悄鬆開她的手，因為覺得有點怪，我知道Kay馬上就察覺我刻意的舉動，因為她頓了一下，但沒說什麼。

「妳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這裡，很隱密。」

隱密？

「妳想隱藏什麼嗎？」藏，才需要隱密。

她笑彎了眼，「我只是不想讓人看見我現在想做的事。」說得好像準備將我滅口棄屍似地。

「我應該開始害怕嗎？」我開玩笑，不清楚Kay想做什麼，或許她想做的事並與我無關。

她笑得更開心了，「也許妳應該害怕…」停下話語，她欺身抱住了我，她的動作帶動空氣，潮濕的草木香氣伴隨她的靠近襲來。

她的手輕輕扣住我的後腦，另一隻手環住我的腰拉我靠得更近，下顎靠在我肩上嘆息，長長的睫毛刷過我臉頰的肌膚。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雙手依然垂放在身體兩側。

Kay稍稍退開一步距離，她可能沒發現她淺藍色眼珠因為融著渴望與水氳顯得螢亮；面對我的安靜她挫敗地進一步低頭吻上我，輕柔地貼著我的唇，她閉著眼感受，淺褐色長長睫毛在我的凝視下輕顫。

兩秒鐘過去，「妳的反應不如我的預期。」她皺眉，然後優雅退離。

我其實是嚇呆了，但怔愣過後迅速恢復，「妳期望我有什麼反應？興奮尖叫？」壓下體內不斷源源湧出的熱度，我嘴硬地說：「我不是小女孩了。」

我不清楚自己怒氣的來源。

Kay的眼神黯淡下來，完美的唇線緊抿著。

我突然會意這樣的說法有許多種解讀，其中一種代表我經驗豐富，即使我沒有也聽起來像是有。

無暇理會Kay也許會聯想的解讀，我轉身往木屋方向回去。

Kay沒有跟上來，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的震驚與羞澀此刻才表現在臉上，心思複雜。

回到房間，我防備地關上落地門，轉身背抵著玻璃門片。

時間過了約十分鐘之久，「妳生氣了？」感覺Kay的嗓音就在身後的門外，貼得很近。

我嘆氣，「沒有。」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生氣，但就是不想看見她的臉，我也無法解釋現在的情緒反應。

「亞曦…」Kay喚我，低低的聲音令人憐惜。「妳有一千萬個理由生我的氣。」

「…」我知道我有，但重點是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生她的氣。

然後門外再無聲響，唯一讓我確信她已經離開的，是她關上另一間房間落地門的細微聲音。

移動腳步爬上床，無盡的困惑與疲憊攫住我，我專注在自己的感受上。

Kay吻了我，確確實實地。

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像是單純問候、表示好感的親吻，她特地選在隱密的地點執行，表示這是一個親暱且不欲人知的吻。

別具意義。

這個詞閃過我的腦海。

什麼意義？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渴望一個問題的解答。

迷惑中，一陣琴聲突然響起，舒緩我的情緒。

我轉頭望向並未開機的音響，證實琴聲是從屋外傳來，那代表是從Kay房間傳出的，因為琴聲很近。

是River flows in you！第一小節結束前我就聽出來了，但這是我從來沒聽過的變奏曲。
我享受地陷入琴聲，暫時忘卻煩惱。

琴音起步很輕，幾乎是聽不見地輕，兩小節後開始加入力道與速度，之後琴音之間的連結又變得很緩慢，我過分投入的呼吸節奏差點跟著中斷。

激昂處，琴音卻又狠敲人心，瘋也似地狂亂。

我深深吸了一口氧氣，眼淚不自覺落了下來，重音盪出回音後重複了幾個小節。

想說什麼呢？我聽不出訊息，只是感到悲傷。

誘人的悲傷促使我踏出露台，Kay房裡燈亮著，灰色捲簾依然緊閉，我探不進目光。

這琴聲的臨場感…要不是她的音響設備頂級，就是她房裡真有一架鋼琴才可能辦到。

我極力抵制想窺探究竟的焦慮，來回在露台上踱步，最後屈膝坐在地板上。

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直接上前敲門，直接解開謎底，就會知道這悲傷的變奏曲是出自誰的改編。

這一天之後我持續躲著Kay，早她一步起床、早她一步離開家去上課，卻發現這反而是在試探我自己；愈是不見，愈是想見。

我試圖沉著卻一邊拉開捲簾觀察隔壁房動靜。

悲傷的River flows in you在每晚入睡前奏起，我在夢中聆聽嘆息。

【Chapter 7】

終於，在撐過幾天後，父親與新媽媽安然回到家，他們的存在稍稍紓解了我與Kay之間的尷尬。

客廳裡，所有人坐在沙發上，因為新媽媽要開始分發禮物。

「好玩嗎？」Kay問著。

「雪景真是棒透了！陽光很強烈，照得雪地閃閃發亮。」明明是搭乘晚班飛機回到家，父親與新媽媽卻絲毫不受疲累影響似地，她眼底盡是興奮，像孩子遠足後回家，滔滔不絕地分享細節。

在父親眼裡，新媽媽是個非常特別的存在，從父親幸福的模樣就能窺探一二；父親對新媽媽而言亦是，好像只要與對方在一起，即使蜜月旅行是在自家後院她依然會如此興奮。

我悄悄望了下Kay，視線凝結，她的眼神根本從未離開過我，眉間的憂慮也從未消逝過。

「很晚了，明天還要上課，我先去睡了。」我逃離現場，Kay的眼神令人感到窒息，不知該如何面對我只好落荒而逃。

踏階回到房間，啪地關掉燈摸黑跨出露台喘口氣，心想Kay應該會被那對新婚夫婦纏住，我暫時不需要面對她。

我其實很害怕，不只是因為這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期望在一個人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更令人害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要屬於一個人。

我知道我想，因為她是Kay，算是了解我且包容我，好像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我，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也不知道自己將變成什麼樣子，那個陷入愛情的自己。

「別慌，亞曦。」Kay輕柔的嗓音自背後傳來，我發現自己在顫抖，「我不逼迫妳，但妳終究必須給我一個答案，即使那或許是拒絕，我都能接受。」

我冒著冷汗，連心臟都失律亂跳，「我不懂，Kay…我不懂怎麼當個特別的人。」

因為我從來就不是，我一直悠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現在有個人挑選了我，企圖將我擺在她人生的舞台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做妳自己就好，妳很特別，不需要改變什麼。」Kay雙手環胸倚在敞開的落地門邊，露出溫暖的笑容。

我轉過身看她，她的神情沉穩堅定。

我趨步在她面前站定，站了好久好久，我在她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在妳眼裡。」我輕聲說。

「是的，妳一直都是，只是妳沒有發現而已。」Kay柔化了眼神。

踮起腳尖，我發著抖親吻了Kay，動作笨拙但無所謂，反正只有呼嚕呼嚕叫的貓頭鷹會看見。

今晚，Kay在我床上哄我入睡，並承諾未來的每一夜都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