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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上石梯，掏出鑰匙推進門鎖裡，想起要面對那張美麗卻冰冷的臉心中就有些沉甸甸的。

跨進家門，空氣中傳來飯菜香氣，溫暖而熱，屋子裡卻空無一人。

喔，我這才想起來，父親與新媽媽應該在十分鐘前往機場而去，預計搭三小時後的班機去蜜月旅行。

為期十天的德瑞之旅，而我剛好與他們擦身錯過。

我不禁要埋怨起父親，他應該成為我與新家庭成員之間的緩衝，畢竟我根本還不認識這些人…也就是這對母女；雖然他帶走了其中一位，卻也留下了另外一位讓我獨自面對。

"要乖，愛妳們。"

遺留在餐桌上的紙條寫著，是新媽媽的叮嚀，因為這不是父親的語氣。

看來，今晚的計畫是飯飽之後整晚待在房間裡寫報告。

丟下背包，洗洗手，從烘碗機裡取出一附碗筷，拉開椅子靜靜坐下。

「嗯，介意我一起吃嗎？還是…妳比較希望一個人吃？」Kay優雅的嗓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

他是貓嗎？怎麼出沒奇靜？

喔，她不是，她的肢體比貓還優雅，我不平地承認。

「我不介意。」我嚥下口中的馬鈴薯泥說。

「不介意一個人？還是不介意兩個人？」Kay笑。

她只是笑，我卻迷失在她的笑容裡，記得幾小時前這張臉還冷若冰霜，此刻卻閃耀如陽。

「不介意兩個人。」我這次確切地回答，這裡是公共區域，我沒有權利介意。

於是Kay也拿了一副碗筷在我對面坐下，遠的一端，六人座餐桌直線距離最遠的那一端。

進食過程十分安靜，我低著頭卻還是能感覺得到Kay的凝視，她幾乎不曾低頭看過桌上的菜色，只是挾了就吃。

不理會她怪異的行徑，我繼續享用晚餐。

晚餐結束，Kay俐落地收拾餐具並清洗完畢，我則按照原定計畫將自己關在房裡。

將I-Pad連接音響，按下開關【River flows in you】再度回盪在空間裡。

因為轉學來的時間正好面臨期中報告，我幾乎沒有機會上課就必須著手準備報告內容。

打開電腦準備搜尋資料，等待開機的時間我換上了輕便的居家服。

落地窗外傳來敲門聲，我遲疑一下，拉開落地窗看見Kay。

她轉身踱至露台欄杆邊倚著，我站在原地，等著她開口。

「妳似乎在躲我。」她興味富饒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我。

「沒有。」當然沒有，我否認，而且她是憑藉哪一點這麼認為的？

「那妳為什麼急著逃回房間？」

我承認我的步伐是快了些，但還稱不上是逃。

「我有很多報告要寫。」言下之意是禁止打擾，攀談真的是一件累人的事，尤其是漫無目的的閒聊，必須費力壓榨乾澀的話題來避免沉默造成的尷尬。

她的表情掛著質疑。

「妳或許不能理解，但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步調在過我自己的生活。」我補充，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

「妳這人，真難相處。」她眼神轉向露台外深不見影的黑夜，漫不經心地指控，其實不太具有直接刺傷力。

我卻莫名地動了怒氣：「我不會去招惹妳，妳也可以選擇不理會我。」

她卻露齒一笑，眼神不移，「愈是想躲藏的愈是容易被發現，欲蓋彌彰的意思…妳了解嗎？」

我當然不了解，我既然千方百計、費盡心思地掩蓋著自己，又怎麼會欲蓋彌彰？

「秘密總是愈藏愈神秘，也就愈讓人想揭露。」她突然轉回眼神緊盯著我，眼中倏地火光跳躍。「妳與眾不同，卻不願意表現出來，對有興趣的人而言妳就像是張藏寶圖。」

我不清楚她眼底的火光具備什麼意義，言語底下真正的意含又是什麼，我也沒興趣。

但那跳耀的火光，照亮了她的眸，在夜裡看來奇異美麗。

「即使我握有什麼寶藏也從不會有人感興趣，我認為像妳這樣對別人私密感興趣的人不是病了、瘋了、就是變態。」儘管她神情閃耀著異彩，我依然保持冷然以對，期望滅火成燼，我的生活模式不需要她來評判。

面對我的怒罵她反而更張狂地笑了起來。

「妳不喜歡我。」不是推測或探問，是肯定句。

「妳不怎麼友善。」

她挑眉，疑惑。

「今天早上，我剛到的時候。」我冷冷提醒她。

她沉思，應該是在回憶，「嗯，如果我有任何冒犯，那絕對不是有意的。」淺褐色的睫毛微微下垂，淡淡的抱歉浮現在她俊秀的臉上。

奇怪是，看著她無辜的神情，我竟開始在心裡責怪起自己對她的冷酷。

當她重新抬起眼，一抹極其友善的笑意綻放在她嘴邊，「外面空氣很好，很舒服，妳確定不跨出來嗎？」她朝我伸出一隻手。

她似乎不打算解釋，反正我也不在意。

深淺不一的掌紋蔓延在她掌心，然後盯著她修長的手指看了一會兒，「我還有報告要寫，而且外面有點冷。」

儘管她看似溫暖的手企圖誘惑我上前回握，可惜我是一隻聰穎的獵物，我拒絕了獵人的誘捕。

「晚安。」緩慢地關起落地窗，玻璃門片一點一滴遮去她受傷的表情與頹然放下的手，直到門片完全緊閉，我轉身，一併鬆下米白色捲簾。

【Chapter 3】

第二天到學校，一進入教室一雙雙目光突然朝我投射而來，我假裝視而不見挑選不起眼角落的位置而去，一雙雙目光依然隨著我的身影移動，偶爾參雜細語與低笑聲。

究竟是怎麼了？平靜才維持了一天。

當我靜靜坐下再抬起頭，我終於知道騷動為何而來。

一個男生入坐在我座位前，然後他轉過身來，帶著微紅的臉。

他好像是班代，隱約記得昨天導師有大略介紹過班上的重要幹部。

「李亞曦。」她直呼我的名字，然後轉眼又看看側方一群鼓譟的男生，他暗暗吸了一口氣，「我是班代，我叫陳政廷。」

「我知道。」我淡淡回答，事實上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剛轉來還習慣嗎？選課有沒有什麼問題…？」我的冷淡令他自慌陣腳，「呃，我在找一
起做英文報告的人，有人跟妳一組嗎？」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顯然群眾要比他猴急得多，他說不出口的，鼓譟的人群代替他說了。

這顯然是種預謀，企圖利用群體力量逼迫我回應，因為看起來班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我沒有說話，靜候陳政廷的下一步舉動，再考慮自己該有什麼反應。

「哈哈，不要管他們，他們就是這樣，很愛鬧…」他乾笑。

「嗯。」

「所以…嗯，妳要跟我同一組嗎？」他失措地問，臉紅，眼神閃爍。

他的舉動讓他的問題聽起來比較像是：妳要跟我在一起嗎？

「我想我還是一個人一組比較好，我做報告一向很主觀，不適合有人同組。」我盡量委婉拒絕。

「妳可以做任何妳想做的題目，我不會有意見…還可以幫妳查資料…」他顯然不接受拒絕，一邊望向他那群朋友的方向皺眉。

「謝謝妳的好意，但你應該有自己感興趣的主題，不需要遷就我。」

「我不覺得遷就啊，我…」

「我要一個人一組。」我加重語氣。

看著陳政廷錯愕的表情，我無力理會，怕多說什麼會引起他更多遐想，有一種人除了直接說實話之外，其他的都聽不懂。

「那西洋音樂導論呢？我知道妳有選修，有人跟妳同一組嗎？」

我知道自己在壓抑，試著做個好轉學生，但厭煩已經趨近臨界點，我開始盤算著當壞人之後會有的後果。

「任何一堂課的報告我都可以幫忙…」

「我要一個人一組，每一堂課的報告都是！」他的窮追不捨開始令我厭煩，我在還沒有冷靜思考的狀態下衝動地脫口而出，看著他的錯愕轉為完全的傻眼，我也不知所措。

尷尬的氛圍擴散…

「你，你要坐這裡嗎？」

陳政廷傻傻地點頭。

我起身，決定換個位置，也可以說我想逃開。

他情急拉住我的手，我嚇地甩開。

「妳不喜歡我嗎？」他一副不可置信。

「我應該喜歡你嗎？」我冷冷地回問，然後發現自己不受控制地說了重話，「對不起。」
我道歉，然後選擇了其他位置。

對不起，因為我的不禮貌，也因為我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