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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外頭有個家，還有別的女人和小孩，我上大學之後根本沒跟他拿過錢，高中的學費和生活費也都是母親辛苦在附近製衣廠工作賺來的，許久不曾為這個家負過任何責任，我不知道他怎麼有臉奪走我們的家，還有臉用父親的嘴臉對我說話。

哀莫大於心死，不只是母親而已。

一直不甘心離婚的母親斷然辦了離婚手續，我和哥哥、姊姊一起在台中另外找了層公寓讓母親搬過去。

我的家，我從小生長的獨棟房子，二樓我和姊姊共有的房間裡有我的舊書桌，裡頭還有我國中的作文簿和高中週記，以及同學們寫給我的信，小時候收集的集卡簿和漫畫……有太多我捨不得丟，卻也知道台北租的小房間放不下的東西。

長年緊繃的弦突然斷了，我遞了辭呈，在台中找了房子，毅然決然搬回台中。

閒適了幾天，我卻忽然想念起在台北的蒼白生活。

人總是如此，習於一種疲乏的慣性，抑或我就像籠中鳥，習於一種悲慘受困的生活，不懂得享受自由的美好？

「在發呆？」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接著，湲湲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好久不見。」我露出淡淡微笑說。

「對啊！好久不見。」她也笑，跟服務生招手點了一杯黑咖啡。

「住台南還習慣嗎？」

「還在適應中。妳呢？搬回台中還習慣嗎？」

「我也還在適應中。」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一邊想著我和湲湲多久沒見面了。

明明之前兩人都生活在台北，卻已經許久不曾約見面，算算有兩年多了吧！

湲湲用憂悒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說：「什麼時候和那個男人分手的？」

我想了一下，淡淡地說：「半年多了。」

「嗯。」服務生送上湲湲點的黑咖啡，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打量著她，清秀的瓜子臉，美麗的眼睛，和高中時幾乎一模一樣。

「為什麼妳就是不能和我在一起？為什麼？」

我想起那一夜，她悲傷絕望地大吼，我看著她眼裡的淚水，心如刀割，我比她更絕望，只是我知道她不會明白。

為什麼我和她不能幸福地在一起，為什麼我不能如她所期望那樣去愛她，我比她更想知道答案。

「為什麼？就只是因為我是女人嗎？」她眼裡都是淚水，我卻知道自己必須殘忍，我無法再那樣傷害她、傷害自己下去。

沒多久，她就賭氣般交了新女友，我卻很偶然地認識了阿永，同事生日，大家一起去酒吧玩，阿永和幾個朋友坐隔壁桌，來和我們搭訕聊天，一起喝酒。

喝喝聊聊，大家都有了醉意，阿永開玩笑地跟我說，今晚難得老婆回娘家不在，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汽車旅館玩。

只是男人慣常會有的醉後調笑，我雖然算不上美女，畢竟已經工作好幾年，早已習慣應付男人的調笑；調戲或追求。

我想起阿傑，一上大學，我就交了男朋友，是因為新鮮好奇，還是逃避？我其實也不確定，沒想到和大我一屆的阿傑一交往就是四年，感情穩定得就像老夫老妻。

卻從沒發生過關係，以現代人而言，堪稱異類。

阿傑當然非常想，剛開始的一、兩年他費盡心機想說服我，我其實也很好奇很想嘗試，但每到臨門一腳我就突然變得非常不想。

第三年阿傑對這件事近乎死心，然而當我升上大四，阿傑去當兵，軍中生活非常苦悶，放假回來他又開始極度渴望，兩人因此爭執不斷，有一次我無限厭煩差點就要放棄跟他做了，在最後一秒，腦中卻忽然浮現湲湲的臉。

我猛然推開他，阿傑差點就要抓狂，大吵一場之後，冷靜下來，我提了分手，想不出什麼委婉的藉口，我只能誠實地說，很抱歉我只能把你當哥哥。

當時阿傑也已經冷靜了，苦笑著說他只有一個弟弟，本來也很想要一個妹妹。

之後他就認真準備托福，一退伍就去美國唸書，拿到碩士學位後就待在美國工作沒回來，我跟他依然會在網路上聯絡，他交了個熱情的美國女友，整天在臉書曬恩愛，可能不久就會結婚了吧！

剛和阿傑分手的那段日子，我其實非常失落，習慣了有個男人可以依賴，恢復單身讓我非常寂寞，即將大學畢業也讓我非常徬徨。

知道我和阿傑分手，湲湲開始常來找我，我也突然覺得，我應該給她一個機會。

畢竟她是獨一無二，唯一從高一就深愛著我，直到大四的人。

想到這裡，喝了口咖啡，我看著湲湲秀麗的臉暗自嘆了口氣。

其實我不明白，從來都不明白，湲湲比我美，和她相比，我的五官過於平板，眼睛細小，根本搆不上美女的邊，又過高過瘦，一七二公分的身高，體重卻只有四十六公斤，也許留著一頭長髮外型顯得很溫柔，但除此之外，我究竟哪一點如此吸引她，我從來都不明白。

我不值得她這麼深摯地愛著我，她卻從來都不肯放棄這份執著。

那一夜，帶著很深的醉意，我跟阿永去了汽車旅館，心想反正他是有婦之夫，之後肯定不會糾纏，很適合當一夜情對象。

我只是很好奇，自己到底能不能和男人發生關係。

大概是醉意，加上阿永經驗豐富技巧高竿，或許還有偷情的快感吧，我竟然覺得非常刺激美好，甚至答應給他電話。

他開始習慣性來找我，一段時間後，好奇的刺激漸漸淡去，我對性關係又開始沒多大興趣，但他似乎無所謂，依然習慣性背著老婆和我約會，看看電影或去喝杯咖啡吃個晚餐。

明明是無可無不可的關係，卻莫名其妙穩定了下來，我彷彿覺得跟有婦之夫在一起更自在，因為不用擔心他會突然說，要不要跟我朋友家人父母見面，或突然說，我們或許也該考慮結婚了之類的。

當湲湲跟我說，她覺得和女友太常吵架想分手時，我不假思索說出了阿永的事。

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痛苦失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