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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台北。

鍵盤被一雙纖細的手輕而快地敲擊著，螢幕上是一行行快速增加的程式碼，這雙手的主人忽然停下動作，看了一眼螢幕右下角的時間，晚上八點三十四分……

趙誠美伸手把電腦桌旁的手機放到鍵盤前顯眼的位置才繼續工作，沒幾分鐘，手機鈴聲響了，她將手機接起來，按下擴音鍵。

「誠美，我下班要過去啦，妳要吃什麼嗎？巷口的鹽酥雞？」

「不用。」話音微微一頓，趙誠美又說：「油炸物不健康，少吃一點。」

「那我買少一點……我跟妳說，剛剛我主管實在是太機車了。」

「到我家再說吧。」

「嗯，真是氣死我了，那我出發了，等下見。」

「等下見。」

掛掉電話，趙誠美從椅子上起身，把收好的折疊桌椅擺出來，筆記型電腦放在上面，伸了一個懶腰才離開房間，走向家門口，媽媽坐在客廳看韓劇，「美美，妳要出門？」

「沒有，可湘要來。」

「啊，今天星期五了。」

「嗯。」

趙誠美穿上人字拖，開門往樓下走，她家位在新店的住宅區，公寓老舊沒有電梯，只有一樓有裝感應燈，她把二、三樓關起的樓梯燈都打開才轉身回家。

盧可湘怕黑。

認識第一天，相處不到十二小時趙誠美就知道了。

初次見面是在大學宿舍，開學前一天，宿舍走廊的人來來往往，直到傍晚才漸漸安靜下來，她和寢室裡的另外兩位室友沒有對話，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她剛把床單鋪好就聽到寢室的門被打開，有人拖著行李箱進房間，欣喜地說：「啊！我的位置靠窗呀。」

趙誠美往床舖下方看了一眼，她的最後一位室友剛好抬頭不經意地和她對上視線，綻開笑容，「妳好。」

趙誠美愣了一下，「妳好……妳的位置，我已經擦好了。」

「真的嗎，謝謝妳！」

「不會，順便擦而已。」宿舍是下方書桌，上方床舖的設計，她們的位置緊鄰，打掃時，相鄰的書桌和床舖太多灰塵，只擦自己的位置有點奇怪，她忍不住才動手。

「我是工設1A的盧可湘，可以的可，湘南的湘，妳們也是工設系的嗎？」盧可湘邊把行李箱放好邊問。

「嗯，工設1A，我叫王佳惠。」睡在一號床的室友王佳惠說。

「嗯，我也是1A，何于芬。」三號床的室友何于芬也附和，「我們學校應該是同班的人安排在一起吧。」

趙誠美小聲地說：「資工1A……趙誠美，誠實的誠，美術的美。」

三個室友齊齊看向她，盧可湘訝異地說：「妳讀資工呀？」

「嗯。」有點尷尬，她從床舖下來。

「哇，妳好可愛！」盧可湘突然音量拔高對著她說。

趙誠美擠出客套的笑容，身高一百五十三公分就被歸類在可愛真是討厭死了。

盧可湘把生活用品一件件從行李箱裡拿出來擺到櫃子和桌上，全部都是粉粉嫩嫩的顏色，反觀她的用品，黑白灰和透明無色，可愛的人不是她吧。

「我也這樣覺得，誠美長得很可愛。」何于芬插嘴說。

「我高中同學在資工系，聽說今年資工女生很少，誠美應該會很受歡迎。」王佳惠說。

「妳高中讀女校嗎？」盧可湘突然問。

趙誠美有些驚訝，「妳怎麼知道？」

「總覺得妳散發著女校的氣質，小小一隻真好啊……」盧可湘拿著衣服走到門旁的衣櫃掛進去，「我前兩天去逛街看上一件外套好喜歡，結果女款最大號的肩寬我都塞不進去，店員居然問我要不要試男款最小號，氣死我了。」說著兩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看著她，嚴肅地說：「沒有很寬吧，有嗎？」

不知道為什麼，趙誠美有種點頭就完了的感覺，「嗯，還好。」

「是吧，我也覺得還好。」

「但妳穿男款應該也很好看。」王佳惠說。

「嗯，可湘妳幾公分呀？有一百七吧。」

「一百七出頭，唉，我不想超過一百七。」盧可湘無奈地說。

一百七十三公分……趙誠美想，真好。

「妳這個願望太奢侈啦，長得高多好啊。」何于芬說。

盧可湘嘆了一口氣，「才不好呢，像誠美這樣可愛才好呀。」

趙誠美愣了愣，低頭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寢室因為盧可湘的到來忽然熱絡起來……更正一下，是除了她以外的三個人很熱絡，偶爾需要她回話時，她的目光才會從電腦移開，其實很不習慣和陌生人同住一個房間，但是學校規定沒辦法。

晚上十二點宿舍熄燈，道完晚安，各自躺到床上，趙誠美一向很難入睡，陌生環境又增加了困難度，好不容易有睏意，另一張床的動靜把她驚醒了，雖然只是很輕的翻身動作，可是每隔幾秒就動一下是怎麼回事？想上洗手間？

一旦意識到盧可湘睡不著，她就忍不住注意那邊的情況，另外兩位室友倒是很快就睡著了。

不能順利入睡讓她有些煩躁，為什麼規定新生如果沒有特殊理由就一定要住宿舍呢？她拿起床邊的手機看時間，一個半小時了。

她翻身坐起，黑暗中隱約見到盧可湘也坐起身，小聲地說：「對不起，吵醒妳了……」表情楚楚可憐，跟剛才聊天時活潑的模樣簡直是兩個人。

她嘆了一口氣，單刀直入地說：「妳想上洗手間嗎？」

「呃……」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一個洗手間需要翻那麼久的身嗎，她淡淡地說：「我陪妳去。」

「不、不用啦，這麼近。」

「快點，憋尿不好。」

「哦。」

她們兩個小心地爬下樓梯，洗手間靠近門口，她靠在門邊等，上一次半夜陪人上廁所是小學，父母還沒離婚，妹妹還在的時候。

盧可湘從洗手間出來，滿臉歉意，「抱歉。」

趙誠美擺了擺手，只有一個學期，下學期開始就不強制規定要住宿，到時候就沒有這些麻煩的事了，趙誠美轉身要回床上。

「哎，那個……」盧可湘拉住她的衣袖，輕聲說。

她回頭，盧可湘垂著眉眼，因為想要正視她的眼睛所以微彎著腰，「不介意的話，妳等下能不能換個方向睡？」

「這樣的話，妳的腳不就對著我的頭了嗎？」她淡淡地說。

「我也換個方向……我沒想到靠窗的位置還是這麼黑，有點不太習慣，我家外面有路燈，宿舍沒有。」

黑嗎？不黑吧，眼睛挺亮的，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嗯。」

「謝謝妳啊。」

走回去，看見何于芬迷迷糊糊地爬下樓梯，盧可湘說：「吵醒妳了？」

「沒有，我要去洗手間，誠美妳上廁所還要人陪喔……」

趙誠美看了盧可湘一眼，盧可湘抓了抓臉，尷尬地爬回床上。

回到床上，她把枕頭換了方向躺下，盧可湘小聲地說：「過幾天，我習慣了之後就不用麻煩妳了。」

「妳知道沒有鬼吧。」

「我也不是怕那個啦！但妳不要說那個，不太好，我們剛住進來。」

她彎起唇角忍不住輕笑，在別人眼中，怕黑怕鬼的人應該是自己而不是盧可湘，怎麼形容這種微妙的錯位感，聽著盧可湘終於不再翻來覆去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她想了一下，可愛。

趙誠美打開家門，母親從廚房裡走出來，說：「切了水果，吃一點吧。」

她接過母親遞來的盤子，一整盤的水果，「太多了，媽。」

「妳不吃給可湘吃啊。」母親走過身邊，「怎麼最近可湘又經常來我們家？前陣子都很少出現。」

「分手了吧。」這個理由真是簡單粗暴，她心裡隱隱有些躁動不安，好像一種莫名的情緒從這幾個字、從她口中宣洩了。

「她沒跟妳說嗎？妳們不是那個……好閨蜜嗎？」

「好朋友也不是什麼事都會講吧。」像她就沒跟盧可湘說，只要一談戀愛，回訊息就回得很慢讓她非常、極度不愉快，比有人說她可愛更討厭一千倍……雖然也可能是她太主觀了，畢竟她們還是每天都有傳訊息。

「那妳怎麼說她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