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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跟她第一次對話時我人還在美國。然而在對話之前我早已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看起來很酷，很難親近，感覺上不是很好相處。

再怎樣我還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好面子的女人，我臉皮一向很薄，所以對她始終採取遠觀非褻玩的方式──雖然她絕對不會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她拉Ｋ拉很兇，大麻抽得比香菸還多，她常說自己一身是毒，要是不幸被警察臨檢驗尿，她的尿一定中標。

我倒覺得她比較像蓮花池裡那一團團的淤泥。

可是人總是犯賤的嘛。

潔白高貴的蓮花遠遠欣賞就好，我比較好奇跟淤泥打交道會是怎樣的滋味。

美國很大，沒車等於是個殘廢，但是有車也好不到哪去，因為到哪裡都得開至少一兩小時的車，所以我很懶得出門。

因為懶得出門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家裡東晃西晃，邊晃邊思考要用什麼理由跟她搭訕開始我們的第一次？

我是指交談。

我發現她小腿上有個大刺青。拿著鐮刀的死神。面積真的挺大，幾乎占據整隻小腿外側。
醞釀了好久，我終於鼓起勇氣用刺青當主題，企圖跟她打開話匣子，心裡也作好心理準備，要是她真的很酷不鳥我就算了，了不起從此之後消失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誰知道事實的真相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她好三八。

真的，不蓋妳。

「妳現在到底是單身還是有伴？」我忘了聊到什麼，總之我問了這個問題。

「我喔？最近剛結束單身啊。」

「妳女人是不是叫什麼…盈盈的？」

「哇塞，連名字妳都知道？妳是哪來的私家偵探啊？」她一臉誇張得可以、受驚得半死的模樣。

「所以我說對囉？」我挑眉，心裡閃過一絲異樣感覺。

「我們喔…就一直分分合合啊。前幾天才剛復合。」

「妳們交往多久？」

「加加減減三年多。」

「幹嘛一天到晚搞分手？」

「因為不合。」

「那幹嘛還要復合？」　

「因為她愛我。」

「那妳呢？」

「我還好。」

「妳很賤。」

「我知道。」

「可是我欣賞妳的坦白。」欣賞歸欣賞，可是她剛剛說「我還好」那個表情真是機車欠揍得可以！

「那妳呢？」她反問我。

「我怎樣？妳不是知道我一直都有伴？」

「可是我覺得妳不愛她。」
「哇塞，這也被妳看出來了？妳才是哪家徵信社派來的吧？」我故意學她用誇張的口氣跟表情作回應。

「那妳們幹嘛還要在一起？」

「因為她愛我。」

「那妳呢？」奇怪，對話怎麼跟剛剛一模一樣？

哼，我才不像她那麼賤──「只剩下淡淡的喜歡。」──我本來打算說出這句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開口，卻只吐出兩個字：

「還好。」

天啊！我是怎麼了？剛剛還罵她賤，結果自己也同流合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回答果真讓她笑得前俯後仰。

可惡！

「我發現我們其實是同一種人。」

「我也這麼覺得。」她點頭如搗蒜。

一個月後我做了一件道德淪喪的事情。

別想歪，我們沒接吻更沒打砲。

我們只是脫光光、肩並肩、手牽手躺在同一張床上。

不過這並不是我說的那件道德淪喪的事，因為這樣的行為說穿了了不起只是某種程度上接近外遇，可是還不到「淪喪」境界。

最惡劣的是故意把自己的行為跟外遇撇清關係，企圖合理化。

我就是那個人。

我在得知她又跟那個盈盈分手當天跟我女人分手。　

「妳可不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提分手？」喇叭傳來她苦苦哀求的嗓音。

「……」我沉默，刻意閃避不讓鏡頭照到自己。

「妳不要躲我！妳難道不能等回台灣再說嗎？」哀求的聲音開始夾帶哽咽。

「……」我還是沉默。

她也沉默不再開口。

好幾分鐘後我的喇叭才又出現除了哭泣以外的聲音：

「我是真的很愛妳。妳不能這樣對我！」

「我們的感情有問題，妳應該心裡明白。」

「求求妳等回國再說好不好？我們面對面談。」　

「放我自由好不好？我需要一個人靜靜。」

「好，妳想要自由我可以給妳啊！我沒有要干涉妳什麼。」她開始讓步。

她口口聲聲說不干涉我，說給我自由，可是實際上卻要我每天照三餐上線跟她報平安，她要我時時刻刻都對她噓寒問暖，她要想念我時我就出現在電腦螢幕前讓她看得到我。

媽的她哪裡給我自由了？

可是我知道她是真的愛我，愛得整個世界繞著我打轉，生活圈狹隘得只剩下我，所以我不忍心對她太過分殘忍。

可是我不喜歡咄咄逼人的戀愛模式，逼得太緊只會讓人窒息想逃。

我想逃離很久了，所以我才躲到美國來美其名是度假實際上是避難。

「好，那我想要單身一陣子。」

「一陣子是多久？」

「最久多久妳能接受？」

「我一定要接受嗎？」

「一定要。」天啊，我真佩服自己居然可以講出這麼無情的句子。　

討價還價之下，她給了我三天時間。

好笑吧？暫時分手三天，所以接下來三天我單身。

我知道自己很卑鄙。

本來我是真的打算利用在美國這段時間釐清兩人之間的問題，等回台灣之後再理性跟她提分手的，如今我卻因為另外一個女生突然單身而決定讓自己也單身。

單身第一個晚上，我跟她通了個電話。

「怎麼這麼巧，我昨天才剛分手，妳今天也單身了？」

「妳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當然是真話，誰想聽假話啊？」

「巧合。」我撒謊。

或許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也或許是高自尊拉不下臉率先承認自己對她的好感。

「靠，最好是。」她的聲音充滿了懷疑。

「不信就算了。」

「那假話是什麼？」

「妳不是不想聽假話？」

「好奇不行喔？」

「命中注定。」

「靠，真爛。」

「哈哈哈。」真佩服自己的腦袋，反應真靈活。

「欸，女人，明天我們去喝酒好不好？」她忽然提議。

「好啊！失戀的人需要酒精的陪伴。」

「妳最好是失戀咧，我看妳是神清氣爽大解脫吧！」

「彼此彼此。這是又是妳提分手？」

「對啊，每次好像都是我提的。」

「既然這麼不情願就不要再一起了啊。」

我以為她會繼續耍嘴皮子，可是並沒有。

她選擇沉默。

這代表什麼？意思是她還沒真正跟她分乾淨嗎？還是說默認未來可能還是會復合的可能性？

我也不懂自己腦子會什麼一直繞著她沉默這件事打轉，我一向不鑽牛角尖，可是現在卻覺得自己拼命往死胡同裡闖。

好悶。

我知道自己一點也不想要她跟那個什麼盈盈的復合。

但自己呢？三天後還不是要跟人家復合。

我真他媽的自私。

「忘了告訴妳，我只有三天自由喔。」

「什麼意思？」

「她只讓我單身三天。」

「噗！什麼跟什麼啊？哪有人分手三天的？這哪算是分手呀！」

「她堅持要等我回台灣再面對面談，可是我堅持要一個人，最後她妥協放我自由三天。」

「所以三天後妳就要結束自由身，繼續回到她懷抱？」

「可以這麼說。」

「好吧，」她伸了個懶腰，「那我們就趁這三天好好飲酒作樂，用力狂歡吧！搞不好沒過多久我的單身生活也會突然結束。」

這是在暗示她跟盈盈重修舊好的可能性吧？

不舒服。我心裡一點也不舒服。

我承認我內心小小的、小小的介意…好吧！我承認我有點嫉妒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