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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經一再討論，最後與依芙達到共識，確定了喬緯相本的排版稿。

「那我要下班囉。」依芙伸伸懶腰說道。

「辛苦了。」我說，「明天別再遲到。」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計薪了。

雖然身為工作室負責人，但我其實不太斤斤計較工作時數這件事；我重視的是工作的效率與完成度，對於我這點要求，依依芙的能力其實都迎刃有餘。

只是支薪總得有所依據，也不是隨性給予。

「是的！店長。」依芙又吐吐舌頭，搭上她波浪捲的長髮，看起來像隻可愛的小狗玩偶，長毛品種。

目送依芙自視線交點消失，我也結束手邊工作，將喬緯的檔案歸檔，收進工作桌旁的書櫃裡。

頂立至天花板的牆櫃安靜的佔據著整面灰牆，櫃裡已收納了不下百冊的相本。

六點十五分，我私人的貴客終於臨門。

容邁著輕盈步伐向著書櫃前的我快步靠近，再靠近，直到我的背抵上書櫃，再無縫隙可逃。

然後容撐高身子，雙臂攀住我頸項拉低我的身子，柔嫩的唇印上我的。

直逼而來的氣勢在唇舌相貼的頃刻，轉化為和煦輕風。

我沉浸在容如風的吻，感受一陣微風徐徐吹拂過麥田，風的聲音裡隱約和著詩歌般的絮語。

「麥…我的麥。」容不停輕喚。

我無助的回吻著，在容面前，我只能傾心臣服，別無選擇。

結束長吻，容眼裡帶著依戀，細緻的手指輕撥我額前的髮，指尖刷過我的眉。

「好久不見，等會…」

「我等會就要回去了，七點鐘得陪新揚出席宴會。」

我的邀約還未說出口，就夭折。

容口中的"新揚"就是當年的企業家第二代，也是容名正言順的丈夫。

容不愛的丈夫。

我不得不加上這一句，以說服自己面對容不完全屬於我的事實。

偏偏，這個男人同樣無懈可擊的呵護著容，才造就了我今天百般退讓的屈就。

「至少，一起吃個飯。」我奢求。

「我很想見麥，所以不得不來，但我真的沒有多餘的時間。」

「…」失望揪疼了心。

「對不起。」容道歉。

望著容為難的表情，我輸了。

「沒關係的，其實爸和小米也在等我回去，不回去煮飯他們又要隨便亂吃了，妳快去吧。」我佯裝無所謂，笑著催促。

對於容的來去我從沒強留，一直都只是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靜候，為的就是不捨見到容這般兩難的神情。

過去如此，今天，甚至今後也都該如此。

我很清楚，我們這樣的模式已經違犯容向來遵從的感情原則，我怎能假裝不知道容在面對那個男人時所承受的，是多麼巨大而沉重的歉疚。

我怎能，再給容負擔。

若連待在我身邊都有壓力，我的存在對容而言還有什麼意義。

我知道，自己還是要繼續陷在讀數日子的時間洪流裡，週而復始。

「想著我。」這是最大讓步的要求了。

「妳知道我一直都只想著妳。」容承諾。

將容抱緊在懷裡，若能不放，該多好？

「去吧，快遲到了。」我在她額上輕啄，坦率鬆開手。

再多包容，再多體諒，偶爾也會失去勇氣。

但這些情緒，就留給我自己吧。

容匆促離開，背影有種逃亡的滄桑感，我知道這是我的錯覺，因為我的情緒剛自天堂墜落，還來不及適應現實。

跌回椅子，胸口緊窒。

抬眼望向與書牆面對面相視的另一面牆，我私自將容的照片印刷成大圖張貼在牆上，壓倒性的美，完全擄獲我的所有知覺，一絲都不放過。

凝視一陣，再度起身，移步至照片前，伸手貼上照片裡的容顏；容不懂，一個吻根本餵養不飽思念。

甩開手，過深的期待，讓胸口疼痛的不能再繼續。

快步離開工作室，門落鎖的同時，順勢將餘念關住，隔離。

試著調適自己，習慣就好。

驅動車子，車窗外星斗灑在黑絨絨的天空。

跨進家門，潛伏在漆黑裡的孤獨安靜迎接我的歸來。

其實父親與小米根本不在，小米與同事聚餐，父親則留校值班，督導學生晚自習。

打開燈，以為能驅走孤獨卻只是更輝映出更形單影隻的影子。

自冰箱裡掏出一顆蘋果，咬一口，空間裡迴蕩出清脆聲響。

步至客廳，扭開遙控器電源，電影台播放著舊片。

啃咬完蘋果，然後將果核投入垃圾筒，我伸長腿，側臥在沙發上，試圖將注意力專注在電視螢幕上。

但愈趨扭曲的畫面開始模糊，不受控制的眼皮愈趨沉重…

「小麥、小麥、小麥。」

是誰在喚？好吵。

「小麥，怎麼睡在這？妳吃飯了嗎？」

我微瞇著眼，恍惚中看見一張相似的容顏，靠的近，氣息呼在眼睫上，與徘徊在夢境邊界的容的氣息相疊。

我扯下眼前的人影，壓在身下，懷中屬於女人的柔軟觸覺讓我感到心安。

「小麥呀！」

頰側傳來捏痛感，不過份用力，但足已將我痛醒。

恢復了意識，抬手望錶，才驚覺自己昏睡有數個小時多，且完全沒有昏睡前一刻的記憶。

「妳回來啦。」我退離身子。

「吃飽了嗎？」小米問。

「嗯。」其實沒胃口，濃濃睡意未盡褪，我打了哈欠，「我去睡一下，爸回來再叫我。」我囑咐小米，因為父親在學校總不會準時用餐，必定是下了課才有多餘的心力想起在不自覺間錯過的晚餐。

「小麥累了就安心睡吧，不用再費力起來準備了啦，爸應該會在外面吃的。」小米窩在沙發裡說著，望著我將話說完後便盯著我瞌睡前忘記切斷的節目看。

「那，爸若沒吃就叫我吧。」踏上階梯時我不忘交代。

「好。」小米輕應。

小米回來了，房子裡多了一絲聲息，也還有電視的聲音，我卻依然感到寂寞，心裡有個空洞，填不滿。

步進房裡，將手機放置桌上，看它安靜躺著。

我渴望聽見容的聲音，儘管只是一聲晚安，但今天已不會再有任何來電。

跨進浴室，脫去衣物，任由水霧潑灑在臉上，水霧後的鏡裡映出一襲模糊的影。

那就是我，在這段關係裡的定位，好像存在又似不在，只在容需要時出現。

伸手抹去鏡上的水氣，卻怎麼也抹不乾淨。

容是他的，我明白。

現在，不擅熬夜的容該是安穩的沉睡在他身邊。

容正作著什麼甜美的夢呢？是關於他？還是關於我？

舉臂環住自己，祈求能不能，把容的體溫給他，把心留給我。

擁有容的心，我才能確信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