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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成員。

無妲站在行色匆匆的廣場上，台灣，下飛機不到十二小時，在清一色黑白灰大衣潮中她單薄，單薄使人多留意幾個目光，除此之外還有因為美貌，不那麼侵略性，卻像是高山野嶺的霜花，孤獨而驕傲。
十二月是台灣人認知的冬天，無妲沒有一絲感覺到冷，冷？她幾乎笑起來。

幾乎。

若是她笑，冬之女神也會隨著融化。

只是無妲不動聲色，踩著偏酒紅的咖啡色尖跟靴，黑色細針織洋裝合身貼著她的腰腹、胸還有臀，她非常年經，仰著的臉化了一點淡妝，青春的姣好將張力放至極限，行人匆忙的神色暫緩了，個個幾乎都會回頭多望她兩三眼。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成員。

無妲輕輕瞇眼，心裡琢磨著馥兒莉三天前在越洋電話裡沉吟半刻後告知她的消息，馥兒莉有著甜蜜沙啞的嗓音，穿透了嘈雜的雜訊：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成員，細心、敏銳、不囉嗦、熟悉女人，對，當然要是個高手，頂尖高手，哦不，千萬不要失敗率，還有我實在看膩尤撒和冥克洛那兩張臉了。

無妲面前是一座矯情的聖誕樹，矯情、雜亂的繽紛、大紅大綠，在廣場中央，她回想馥兒莉那懨懶的語氣，當時自己只是不動聲色。

新鮮感，無妲，我想要一點新鮮感！
無妲沒有理會馥兒莉的胡言亂語。馥，妳想說什麼？
啊，我們組織需要一名新成員。我也知道，無妲妳的口袋名單。
馥克莉的笑像聖誕掛在木門上的銀鈴，叮噹響，飄洋過海而傳至，無妲擦拭刀子的動作歇下來，挑起右邊的眉毛。
我？
幫我推薦一個好不好？
為什麼？
妳再違抗我的意思我就要把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囉！

馥兒莉尾音揚得老高，笑的嫵媚又威脅，無妲靜默不語，動作阻絕手機的通話訊號。

無妲，最後一個提示－－我，要個女人，千萬，千萬千萬不要給我找個單細胞生物，拜託妳了！

聖誕樂曲燦爛播放，環繞整座廣場，無妲幾乎不記得任何有關節慶的回憶，只是有一次，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人幾乎就要牽起她的手，在一座木門、銀色鈴噹，還有歡樂樂曲的氛圍下，幾乎。

氣流悄然而至，無妲可以立刻辨認出來者，那不是尋常人能夠散發，她再望了眼聖誕樹頂端的金色星芒，回身，對方的臉容輪廓幾乎沒有改變，然而五官其實走動的厲害。
無論如何，無妲心想，無論經過多少時光，經過多少外在變化的驚擾，她，自己還是認得出來的。

「童。」

無妲開口，凍過的嗓子沒有溫熱的跡象所以沙啞，她才從個冰天雪地的國度返來，但那完全不重要，她輕輕動作，緩慢地擁抱了來者，無妲不清楚這個胸膛的互觸是不是即將開啟什麼，就像她從未思考過她們可能的關係。

*

童棘沒有笑，一點點可能性也沒有，她訝異儘管是面對這個昔日的回憶自己也沒有絲毫表情。或許，她心想，或許是假皮戴得不合臉，難以牽動表情神經。
但無妲下一秒擁抱她，她們的體溫交流是世上最甜蜜的事，童棘先是下意識地一僵，她不習慣這樣任旁人近身，其實上是她從來不允許，她們都有著身體的禁忌，心防的高牆。

但，這個人是無妲。

於是擁抱演變成了依偎，無妲輕輕靠著她幾乎有五分鐘之久，童棘任她如此，或許是很久很久沒有見面了，波濤的腦海閃過數百則畫面，回過神，童棘覺得該是說些什麼的時刻了，必須收尾才行。

「妳實在穿的太少了。」她輕聲。

無妲放開手，退後一步，微微仰著臉，童棘高她一顆頭，有著女子間難得的高瘦，頸項以下裏在黑色高領與深灰大衣裡，臉容白的顯眼。「妳最近有任務？」
「需要避避風頭。」童棘淡道。
無妲沒有反應，她舉起右手，指尖掠過童棘的左臉－那裡原本應該有道刀傷的痕跡，現在卻平滑的不似真實。「我不喜歡。」
「不喜歡？」
「妳易容的樣子。」
「還是因為我現在成了男人？」童棘真笑了－有辦法牽動神經的笑。
無妲深深看她一眼，眼睛盛滿美麗的波瀾，「也許吧。」
「那麼妳要掩護我嗎？」童棘微微傾頭，「若是能夠，我立刻把這層皮剝下來。妳實在比易容可靠得多。」

話出口，笑的人成了無妲，輕輕的，唇角上勾，使得某個男人的經過太過留戀、幾乎撞上裝飾繽紛的聖誕樹。童棘抿起唇，淡漠的五官透露出一絲深不可測的神情，她拉起無妲幾乎沒有溫度的手。

「我們，先離開這裡。」

*

去了一家小酒館。在角落靠牆的座位，童棘的大衣搭在無妲肩上，無妲埋在裡頭，纖弱得帶著離家出走少女的錯覺。錯了，童棘心想，有誰膽敢這樣看待無妲實在錯得離譜，但熟悉無妲如她仍舊老是被騙，不過也不要緊，她不是無妲的任務；或者敵人。

她為無妲點了杯熱摩卡。

無妲撥弄著糖罐，離開廣場後她就不發一語，童棘任她靜默，掌心還遺留相握的感覺，她想，她們幾年沒有見面了？

「沒有想過妳會主動找我。」童棘決定開門見山，「一點也沒有。」
無妲抬頭望她，「妳還是一個人行動嗎？」
老實說，童棘不喜歡無妲總是三言兩語內便提到她們的工作、身份，好像是已經忘卻了許多更加真實而重要的事，尤其是像，她們之間。
也許無妲這次見她，並不是想念她，也許。
「我是一個人。」童棘淡道。
「是呵，」無妲用指尖，劃過杯沿淡淡的泡沫，「“荊棘之手”，對嗎？」
「愚蠢的別號。」童棘注視她燙紅的指頭，看著無妲含進唇間。「別這樣。」

無妲的唇，與手指，她對童棘搖頭，「不會痛，其實。」

不會痛，其實。

很早之前，疼痛的感覺就讓剝奪，一分一點，要令無妲感到痛，高溫還不算攻擊的一種。
童棘想著，心，微微一窒。

真是，糟糕。
磨了這麼多年，學會如何將多餘情緒掃進面無表情的神態，面對無妲，卻簡單破除，這不是什麼好事，童棘卻無暇顧及，她等著無妲說清楚相見的來意，她有些急，左腳在磨光的木頭地板上輕輕打節拍。
滿溢北歐氛圍的曲目一首接一首輪轉，無妲喝進半杯摩卡，歡樂於她們之間不存在，笑語聽來多麼瘖啞，童棘耐住性子，再等待

十六分鐘又數十秒後，無妲終於啟唇。

「我們，需要一位新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