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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纖自門外走來，進到屋內，今日皆同嬤嬤出城上香，至此時才回得來。
坐在房內，思及上香時在廟門外遇一道士，道士無禮攔下紅纖，謂：「姑娘頂上凝聚黑雲，貧道恐姑娘已遇上妖孽。」
「道士危言聳聽，何來妖孽？」紅纖轉頭便走。
城外觀音廟香火頂盛，善男信女眾多，旁人聽了道士之言，切切私語，「其乃怡春樓之妓女，若有妖孽，何若有誰？」
旁人閒語，紅纖自是聽了，也不生氣，回望道士，意即「聽到沒？」
道士急道：「姑娘乃官家之女，因禍而至青樓，然賣藝不賣身，情操可貴，貧道再不濟，也不至辱沒姑娘，貧道所謂妖孽……」
然道士話沒說完，紅纖已結同嬤嬤離開廟觀，回怡春樓去了。
「妖孽嗎？」不知為何，紅纖竟自幸福地微笑著。
一會兒，小瑩忙完勞務入得門來，見紅纖撫案微笑，也不禁笑了起來，一身的疲備頓時消失得無影無縱，「笑什麼呢？」
見得小瑩，不知為何，紅纖收起笑臉，嚴素說道：「適才同嬤嬤出城上香，遇一無禮道士……」紅纖遂告知道士之言。
聽完，小瑩沉默不語。
「姐姐，妳……」
「我身旁最親的就是妳，若有妖孽……」
「姐姐，妳不信我？」
紅纖的笑容又再回到臉上，「我同你朝夕相處，你什麼事我沒瞧在眼底？」
說著，紅纖眼望向床舖，紅暈上了臉頰，「連……，夜裡我們都……」話沒往下說，眼又瞅著小瑩的身子。
「姐……」
紅纖沒讓小瑩往下說，「妳是我最親最愛的人，別說妳是妖，就是厲鬼來取我命…….，拿去……，也就是了……」紅纖轉身走到窗前，暮色已濃，院裡忙著，前院也開始熱閙。
自十二歲，家裡遭逢陷害，男的充軍，女的下放官娼，來到這怡春樓，至今已十多年，總算嬤嬤慈悲，沒有為難自己，任由自己只是賣藝，然而，望向這繁華的宅院巷道，打自心底的孤寂，卻從來沒有淡去。
直到小瑩出現。
還記得那日秦淮河畔燈節賽燈，自個兒也在畫舫中與幾位恩客撫琴談詩，遠遠地就聽到河邊一群人在吵閙著，問船夫，卻是一名小女子不知何故與幾個大漢正吵嘴著。
那小姑娘一身破爛，杏圓臉兒，蓬頭垢面，一隻眼兒，圓滾滾地，咕嚕咕嚕地轉著。
她嘴裡上不饒人，連珠砲似地向幾個大男人開罵，眼睛卻不時地飄向畫舫。
紅纖笑了笑，這等於是要自己救她嘛！她請身旁的老婆子去了解情況。原來幾個大漢子指責小乞兒偷東西，小姑娘卻直說沒有，不但如此，還回罵漢子。漢子們口頭上鬥不過小姑娘，漸感不耐，開始動手抓人。
這一來，紅纖不管都不行了。
這一多管閒事，倒給自己找來個小跟班兒，也多了個伴兒。
小瑩來到紅纖身後，輕聲說道：「怎會呢……」
紅纖似是沒聽到小瑩的細語，繼續說道：「可我不想妳騙我，我不在乎妳是誰，只在乎妳怎麼對我？」
小瑩垂下眼，猶豫許久，抬頭對上了紅纖的眼，才扁嘴說道：「照規距，我不能說的。」
紅纖笑了笑，上前摟住小瑩。
卻見到小瑩身後突然長出了一支白色狐尾。
這時，小瑩在紅纖耳邊細聲說道：「記得你八歲時，成都後山上的那一隻銀白色的小狐狸嗎？」
紅纖頑皮地捉住那條狐尾，把玩著，「原來是狐狸精，我還以為是蛇妖呢？」
「原來你比較喜歡蛇。」小瑩收起狐尾，不悅地說道。
「我想妳舌頭那麼厲害……」紅纖趕緊解釋地說道，卻沒往下說，紅暈又再次上了臉頰，這次連小瑩也臉紅了。
這時，房門外，一位在嬤嬤跟前服伺的丫環問道：「纖姐姐，嬤嬤說了，晚間李大人已訂了座兒，請妳早點準備。廚房脕饍已經備好，若要先吃一些，現下就可以進食。」
「菁兒姐，知道了，謝謝，我等下就去。」
門外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紅纖還沒動作，小瑩便已拿著篦子，在梳妝台前備著。紅纖笑了笑，坐了下去，讓小瑩梳頭，自個兒則同時上妝貼花。
兩人沒再說話，就像適才的對話與平常沒有什麼不同般。紅纖打扮好了後，往廚房吃了一些東西後，便往前院走去。
李大人是常來怡春樓的恩客，特別屬意紅纖。紅纖這幾年來，一直是怡春樓的紅牌，樣貌氣質才藝出眾，賣藝不賣身，更贏得許多文人識士的尊敬。當然，表面上敬佩，私下卻還是想盡辦法打動嬤嬤，要買紅纖的頭夜。然不論出價多少，條件多好，回來的答案都是不，有人因此對紅纖更尊敬，可自然也有人為此動氣。只是怡春樓後台有許多京官支持，嬤嬤不點頭，也沒人能怎樣。
其實嬤嬤沒有不答應，不許是紅纖自己，其實不只買頭夜的，也有年青文士要替紅纖贖身，大紅花轎娶進門的。紅纖總是沒答應，嬤嬤也勸了，這麼好的機會怎會不要呢？又有多少青樓中人能坐花轎的？
紅纖也不是沒動過心。在青樓中長大，什麼事兒不曉得？什麼事兒會不懂？然而，同樣的，什麼樣的事兒沒聽說？
不知什麼時候，紅纖開始好奇那些姐姐們和過夜的恩客們在作些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紅纖開始感覺身體內總會無來由的鼓動著些什麼。很快地，她都曉得了，什麼都曉得了，男女的，甚至男相公的，連一些姐姐們間的虛凰假鳯也都了解了。
有一陣子，體內的那股騷動大到，她想隨便找個人，也就算了。
可是，總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所以，她什麼人也沒答應，什麼人也沒找，也沒給。
李大人一表人材，風度翩翩，也是個好官，一度想納她為妾，連李夫人也同意了，紅纖還是婉拒。
今晚，李大人同一班朋友，帶著一位青年文士來到院裡。那年輕人想是第一次到這風月場所來，舉止靦腆，靜靜坐在一旁。
紅纖同眾人打了招呼後，便坐下調整琴弦。琴是小瑩幫忙拿過來的，她站在一旁看著紅纖熟稔地和客人話家常，她對這一些，其實不是很懂，只是喜歡看著紅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