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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你微微笑著不同我說話，而我覺得，我已為此等待許久了。）～～泰戈爾《飄鳥集》

現在……是什麼情況？

看著宿舍內凌亂的擺設，佟子悅已經學會了不驚訝，步伐在門邊短暫的停頓了幾秒，就放棄似的往前踏，進到她唯一的住處。

她實在不知道，原來跟人同宿這麼恐怖。從小到大，她都一直是住家往返學校，所以在護理系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一方面因為比較喜歡北部的職場環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嘗試獨立，她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位於石牌的醫學中心。

面試的時候，當督導問她想要往哪個單位發展，佟子悅本來想選擇去洗腎病房，但督導建議，在去洗腎病房前，最好先從重症或是急診這兩個單位開始走起，不然面對突發狀況，很可能沒經驗而挫敗。因此，她決定選擇加護病房，作為護理生涯的第一站。

開始工作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一般的試用期是三個月，試用期一過，就表示自己已經跟醫院達成協議，在未來的兩年內都不能辭職，以違約金的方式來確保妳的工作年限。

通常越接近三個月的門檻，單位上上下下就越注意新人是否可以撐下去，畢竟這關乎到單位病人照護的比例問題，而佟子悅的指導學姐．孟歆穎，就知情人士匯報，在跟護理長討論她是否留下時，給的評語是這樣。

「感覺不太樂觀。」

也因此，她最近不僅被護理長重點關切，單位的學姐同事也出面關切，就怕加護病房的生態把這小小新人給嚇跑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因為反應太慢，加護病房的步調快，明明已經花了十倍的努力，但想要達到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卻還是在病人危急時反應遲鈍，常被孟歆穎指責；明明她很努力想要耳聽八方，卻老是被痛批不懂臨床的鈴聲警報，差點錯過了重要的急救時刻。

「那是生命！沒人會等妳發完呆、反應過來後才心跳停止！」孟歆穎的話語像一根根刺般的戳進了心房，看著她的眼神冰冷又不留情面，彷彿在看著一個笨蛋似的無力。佟子悅常覺得，如果言語可以殺人，她已經在這兩個月內死了千百回。

也因為這樣，本來一向樂天、開朗的她變得鬱鬱寡歡，每天除了上班，其餘的時間都躲在宿舍裡K書，希望不要再被當成白癡。

學校的學理教得實在太少了，臨床工作的東西太多，孟歆穎教的東西她明明每個字都懂，串起來卻似懂非懂，換自己做的時候就變成了懵懵懂懂，所以她老是被孟歆穎罵不懂裝懂，殊不知……

唉，說再多好像也沒用，反而有種狡辯的意味。慢慢的，本來還算風趣的她，個性變成了沉默膽小，工作到現在居然還被其他同事說她看起來很害羞，估計這些對她的評價拿去給以前的同班同學看，各個都會笑到臉歪嘴斜，學生時期，她的成績都維持在前三，在班上算很受歡迎，加上參加社團，雖然表現不算亮眼，但她脾氣好、皮膚又白皙，社團社長曾說過，她是那種第一眼看到就會讓人想親近的類型，才會有許多學弟妹喜歡黏著她。

其實，如果只是工作上的懵懂無知，她還不至於那麼鬱悶難過，畢竟出社會工作前，學校老師已經叮囑了千百遍，實習期間，她也看過這個專業的百態，多多少少都有些底，孟歆穎雖然嚴厲，但那極高的辦事效率，讓她雖然心裡挫折，卻不至於造成如此大的鬱悶痛苦。

她最痛苦的，就是現在讓她必須蹲在地下掃地的人，地上的那些東西，她本來都擺得好好的，但……每次只要她出門上班再回來，那些化妝品、書本和紙張總是會移位。

這間宿舍雖然是四人宿舍，但目前只有她跟另外一位洗腎室的學姐同住。她不懂，到底是哪一刻、哪一個時間點開始，那位洗腎室的學姐開始討厭自己？

到職剛滿一個月的時候，一天晚上她突然收到這位宿舍學姐的「通知信」，裡面洋洋灑灑寫了很多關於她生活習慣很差之類的控訴，甚至在最後威脅她如果敢把這件事情傳出去或是繼續弄亂宿舍環境生態，就會去投院長信箱。

看到的當下她真的很傻眼，從小到大在家裡，她都會自己打掃房間，洗衣服、掃廁所、刷浴室，這些事佟媽媽跟佟爸爸都會讓她自己做，她也會在睡前把書桌的東西收拾乾淨，放在宿舍冰箱的物品也會貼日期跟姓名，在保存期限內解決，宿舍的環境她一直都有在維護……她不懂到底是哪邊讓宿舍學姐不滿意了？

她試圖跟宿舍學姐溝通，卻只是把問題更加擴大，宿舍學姐知道她想以和為貴，就變本加厲把工作都推給她，甚至故意每次進到房間都製造出很大的聲音、洗很久的澡，影響她的生活作息跟睡眠。

這種很明顯已經算是霸凌，佟子悅隱忍到快要爆炸，而今天下午……第N次被孟歆穎指責心不在焉，她崩潰了。

孟歆穎一離開單位她就哭了，讓一旁的資深學姐嚇了一大跳，把她拉到休息室，安慰了一番。

資深學姐名叫湯漾，是單位剛晉升的副護理長，為人親和，雖然嚴肅的時候也頗為嚴厲，但比起孟歆穎……她反而希望是溫柔又會照顧學妹的湯漾來指導自己。

湯漾的臨床資歷深、技術扎實，在單位是非常可靠的前輩，因為同處白班，時常跟她一同搭班，跟孟歆穎不同，湯漾都會溫柔的教導她，甚至告訴她一些容易順手的小技巧。

宿舍的事情，她也有跟湯漾傾訴過，那時候湯漾就建議她趕快換寢，但是她是新人，又太多事情要忙，問了人事部門，發現流程多，手續也十分繁雜，在水深火熱的新人期，她實在沒時間跑那些流程。

跟湯漾聊天感覺很放鬆，什麼事情都可以她說，這幾個月若沒有湯樣聽她傾訴，她應該會更早崩潰。

「歆穎她只是講話比較直接，其實她也很擔心妳。妳不知道，她其實在護理長面前說了妳蠻多好話。」湯漾溫柔的遞了杯水給她，又抽了衛生紙要她擦鼻涕。

「漾姐，妳騙我的吧，她明明就跟護理長說我不樂觀……」她吸吸鼻子，弱弱的說：「我感覺在她眼中，我就像是末期癌症病患，無藥可救到不想用正眼看我，我都覺得她不翻我白眼，已經算很忍耐了。」

湯漾聞言笑出聲，拍拍佟子悅的肩膀：「妳想太多，歆穎她不是那種人。妳可以試著跟她開開玩笑，其實她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妳而已，畢竟妳如果做不好，是她的責任。」

「漾姐……妳覺得我敢跟板著臉的師傅開玩笑嗎？我這不是找死嘛……」面對孟歆穎，雖然她覺得對方的名字很好聽，但到現在她都還是沒有勇氣直接稱呼她的名，只敢必恭必敬的喊著「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