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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三個陸續出水，玄瑜出水時懷裡抱著一尾鮮活亂跳的大魚，持心疑道：「妳們……」

白珩笑嘻嘻地從懷裡掏出一塊赤色玉，長憶敲了敲她們的額，「取火玉來做甚？」

「大人……」青環最懂得撒嬌，懇求地望著長憶。

長憶白了她們一眼，忽然抬手覆在她的眼簾上，笑道：「別瞧她們做壞事。」

一會兒長憶才移開手讓她睜眼，四個女童圍著用火玉燃起的火堆，竟是烤起魚來了，持心哭笑不得地對著長憶道：「大人，妳怎由得她們胡來？」

「無事，妳我皆未見到她們殺生，這是平常海魚，她們幾個算得上神物，這魚被她們烤了，前事不論，因果重計，下一世能入人道。」

看長憶說得如此一本正經，持心笑出聲。

見持心笑顏，長憶心中莫名滿足，持心似有所覺，偏頭看向她，忽然斂笑低頭，一副欲語又止的模樣，她碰了碰持心的手背，「怎地忽然不笑？不高興麼？」

持心搖了搖頭，抬起臉來，朝她一笑，「從未如此高興，可惜我不通術法，無法經常來此。」

「琳瑯有術法修煉的卷冊，妳可自行拿去慢慢讀。至於此處，妳一人來有何意思，若是想來，我們再來便是。」長憶笑道。

持心輕點了一下頭，只覺得昏暗月色中最明亮的不是流石光，而是長憶望著她時，眼裡含的光，光采奪目。

東海一夜笑語不斷，直至日出東方，天光方歸。

自長憶向她提過琳瑯裡的卷冊，她便找出了幾卷，閒來無事讀上幾段，室外忽然傳來嬉笑聲，她放下卷冊，下了炕，推開室門，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好一會兒才回神。

先前只得一棵枯樹的庭院，一夜之間桃李盛開，長憶身如燕飛，一揚袖，豔紅嫩白齊齊綻放，女童皆在樹下鼓掌叫好，她走向她們，攤開掌心，接了一片花瓣，長憶身影飛快地掠過，衣裙拂過她的面，腳尖點地，旋身一躍，在花中翩然起舞捲起一陣暖風，將離枝的花兒繞在雙臂之中，輕巧落在水玉身旁，兩袖往旁一揚，花瓣隨之四散，水玉欣喜地捧著手接起。

長憶看了她一眼，朝她走來，伸手把她拉到花樹下，「瞧，美麼？」

持心頷首，偏頭看著長憶，道：「我以為在天庭的花圃才能見到桃李盛開，沒想到在琳瑯也能見到。」

長憶淡淡一笑，「這些是我造出的虛象。」

「虛象？但這些花兒與真的無異……」持心看著水玉正撿起一片又一片的花瓣，小心翼翼地護著，白珩三個在花樹下穿梭追逐，「難道水玉她們也是大人所造的虛象？」

「不，她們是用我心魂造的魄，不是虛象。」

正巧她近日所讀卷冊中有提起造魄術，此術得用施術法者的一片心魂化形，極耗己身真氣，至多一個時辰便會消散，但從她進琳瑯，水玉她們就從未消失過，這般有形有體、能道會笑的魄，長憶定是耗盡心力。

「大人，為何大人要造魄？」

長憶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妳來之前，琳瑯被西王母鎖起，漫漫長日，年歲無盡，百無聊賴之際便造了她們伴我渡日。」停了一會兒，問道：「妳知下回王母的蟠桃宴在何時麼？」

西王母蟠桃盛宴三千年一回，持心回想上回見到眾仙齊往天界赴宴已有些時日，算了一番，道：「再百年即是下回的蟠桃盛宴。」

長憶低斂似畫的眼眉，笑道：「那妳可是兩千九百年來唯一一位出現在琳瑯的仙人。兩千九百年前我下凡間遊玩，回天界時遇到一些事以致錯過蟠桃宴，因我為神，西王母列我罪狀上稟三清，說我思凡，將我鎖在琳瑯反省過錯，百年後方放我出去，未料這一鎖就是千年。」

持心錯愕地道：「如何能從百年變成千年？」

「有何稀奇？不過就是忘了天地間還有我這樣一個從不想為神的玉存在。」

長憶神色淡漠，對眼前的美景揚起無奈的笑，她看著長憶，胸口一陣鈍痛，莫名難受，喃喃地道：「我必牢記，千年不忘。」

「我在這一待便是兩千多年，千年不忘何足為貴。」

「那便白頭不忘，直至我白頭前，都不會忘了大人。」

神和仙的外表實則為修為的表象，只聽過修行可返老還童，還未聽聞有神仙變老，她滿頭青絲找不出一綹白髮，要白頭，比死，甚至比登天還難。

長憶轉頭看她，怔愣了一會兒，張了口卻一字未說又抿起唇，半刻過去，亮如晨星的眼眸浮起深深笑意，灼夭如桃，低聲道：「那我便日日祈願，願君永世安好。」

瞧著長憶的神色，她才覺察不曾許諾的自己，許了諾，還是重諾。

這一諾，竟許了她的永世。

長憶轉頭，含笑望著漫天的飛花，她還想對長憶再說些什麼，但頭忽感刺痛，她伸手揉了揉，痛一下子又消失了，正要開口。

「大人、仙子！」青環一手一個，將她們拉進花海之中。

長憶看了她一眼，這一眼，似水情柔，美不勝收，令萬物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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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賞花之後，持心常感頭疼，憂心是自己修行懈怠之故，連著幾日勤於修行，大周天繞行剛畢，她才坐起身，青環急闖進她室中，氣喘噓噓地喊道：「仙子，不好了！」

「何事這般著急？」

「妳快去救白珩。」青環拉她衣袖，持心疑惑地跟了過去。

琳瑯院中原本就有一棵小果樹，近日果樹生長迅速，現下已高百尺，玄瑜指著果樹，她站在果樹下，抬頭一看，見白珩緊抱樹枝的支幹哭哭啼啼，喊道：「仙子……」

「白珩為何上樹？」

青環指著一籃滿滿的果子，旁邊還有幾顆散落在泥地上，「果樹今日結果，我們做了長梯，想摘取給大人和仙子嘗嘗，初時順利，之後白珩看另一頭有大果子，就爬了過去，果子摘到了，卻爬不回來，大人出了門，我和玄瑜怕這兒太曬，白珩撐不了太久，才趕忙向仙子求救。」

持心驚詫地道：「這兒也曬？怎不早說。」向玄瑜和青環問道：「梯呢？」

「在這兒。」玄瑜替她搬來用木與藤交錯纏著的長梯靠著果樹，青環和玄瑜扶著長梯，持心攏攏衣裙便急忙上梯，好不容易爬到最頂，她抓著果樹的分枝，將手伸往白珩處。

「仙子。」白珩將手伸長後勉強能碰到她的手。

「莫怕，來。」她瞥見白珩懷中還抱著一個比手掌大的果子，急道：「白珩，快將大果子丟掉，怎還拿著？」

白珩嘟嘴道：「這是要給大人的，不能丟。」

「那妳先將果子給我，我幫妳收著。」

白珩依言將果子遞給她，持心放進袖裡，「把手給我。」她碰到白珩的手便緊緊握住，白珩手心透涼，慢慢往她這頭移，好不容易才爬過來，怕梯子受不住重，她一手攀著樹幹使力躍到樹枝上，才讓白珩上梯，道：「妳先踩梯下去。」

白珩點頭，小心翼翼往下爬，爬了一會兒，眼見就快要到地上，藤竟然斷了，長梯散了開來，白珩連忙一跳，摔在泥地上，滾了幾圈，青環和玄瑜圍了過去察看，持心嚇出一身汗，朝下方喊道：「無事吧！傷哪兒了？」

白珩坐起身，青環對她喊道：「仙子，白珩她無事，但梯斷了，妳等等，我們再做個梯。」

持心看這梯那麼長，再做不知要多久，「別忙了，進室裡，一會兒我自己下去。」持心道。

玄瑜道：「仙子妳能行麼？我們再做個梯給妳吧。」

白珩也急道：「就是！太高了，要摔著如何是好。」

好在隨身攜著長憶給她的搖鈴，持心從袖裡拿出玉搖鈴，對她們道：「我喚妳們大人回來，妳們可安心了吧？」

「是大人的魂鈴！」白珩叫道。

「安心了？回室吧。」白珩三個點點頭，高興離去，持心偷偷往下瞧了一眼，立刻移開目光，若摔下去，就算死不了，也得疼上好幾天吧，她望著玉搖鈴，白珩說這是長憶的魂鈴？猶豫了一會兒，輕輕一晃，「啷噹」一聲，清脆悅耳，這樣長憶便能聽見？

她等了又等，將近半日，長憶才現身樹下，四處張望，似是有些困惑。

「大人。」持心忍不住出聲。

長憶抬頭，面露驚訝，笑問：「妳坐那般高做甚？」看了看四周，彎身撿起泥地上的果子，將果子拋起又接住，抬頭看她，「好啊，原來在偷我果子。」

擔心長憶知道白珩她們偷偷摘取果子吃會罰她們，持心便道：「是我的不是，這果子嘗之鮮甜，想多摘幾顆。」她從袖中拿出白珩說要給長憶的大果子，做出賠罪的樣子，「這顆是特意留给大人的。」

「嘗之鮮甜？」長憶直望著她，一字一字唸完，一躍而上，眨眼間已坐在她身旁，樹枝連晃都沒晃，她卻暗自緊張地抓緊樹幹，長憶挑眉一笑，道：「妳怕高？」

持心艱難地點了一下頭，長憶偏頭，道：「怪不得上回帶妳往東海時一路都不見妳睜眼，那妳還能上樹？這果子真如此甜？」她語塞，長憶湊得更近，貼在她耳旁，又道：「這果子可不甜，白珩她們皆缺了一感，再上等的仙果也食之無味，唯獨這一種果，無味，咬食時卻能聞到四溢的果香，她們甚是喜歡，只要結了果子都會來摘。」

持心紅著臉道：「大人既知是她們，何必為難我。」

長憶笑道：「但我偏想為難妳，誰叫妳欺我呢？」

「我不是有心欺瞞。」持心嘟嚷地道。

「不是有心就不是欺麼？」

她竟無言，低聲道：「是欺，那要如何，大人才肯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