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之光文化：www.nlightbooks.com

「大人前日說不久便可見到花兒，水玉怕錯過。」女童垂著首，語氣囁嚅。

「尚有些時日，莫要擔心，去玩吧。」

「是。」

待水玉走遠了，長憶方道：「她們皆由我造，並非自行煉化成形，以我修為，讓她們待上半天不過小小懲戒，損不了半根毫毛，妳無須多慮。水玉氣弱，應當不會跟白珩、青環和玄瑜一起胡鬧，若真犯了錯，妳命她回房禁足半天就行。」

長憶領她帶到琳瑯的西南方，對她道：「此處有兩室，妳可挑一間做妳居室。」

兩室各有一塊室牌，字跡銀鉤鐵畫，一室讓玉，一室鑲玉。

鑲玉室內有琴案、棋桌和方桌，牆邊還有黃花梨畫案和玫瑰椅，相較之下，讓玉室內較為簡樸，只有一張矮炕桌在炕上，靠窗處有畫案和方椅。

持心拿起鑲玉室中一個鈴瓏小鼓，左右搖了搖，掛在兩旁的珠墜子敲擊鼓面發出悶響，她問道：「此間似是已有主人？」

長憶笑道：「鑲玉是我居室，若仙子屬意鑲玉，給妳也無妨。」

持心將小鼓擺回原位，搖了搖頭，「讓玉即可，不知平日裡琳瑯的細瑣雜事是哪位打理？往後可吩咐我去做。」

「此地各有各序，妳不必煩心。」長憶又笑，道：「過些時日這院中會有花可賞，妳若無事，就至院中與我們一起賞花。我許久未出琳瑯，想去些地方看看，妳隨意。」

持心環顧院落，此時只有一棵枯樹，這樹她好似在哪兒見過，卻一時想不起，轉頭想問長憶是什麼花，已不見長憶身影。

本以為需要花一番心力打理，哪知如同賦閒一般坐在室中無事可做，遂思索起術法之事。
持心捏了一訣，對著炕桌上的杯盞喊了一聲「起」，杯盞未動分毫，明明剛才見長憶手捏此訣將她扶起，反覆試了幾回，杯盞依然是不動如山，她有些氣餒，怎麼別的神仙登仙後能分身、能施術，厲害的還能上天下地看三世，她卻連隔空取物都不行。

煉氣已成，體輕氣盈才能飛昇成仙，但卻不像其他神仙能施術法，令她十分困惑，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進入琳瑯時聞到的一陣清香，此時似乎淡了許多，她走出讓玉室，想尋到香氣的根源。

她四處探看，那香氣更淡，持心疑惑地停下，正站在震位，身後有一室，室牌寫著「雷」，一時好奇心起，推門欲進，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雷劈來，幸而她急忙翻身閃過，不然被雷劈中不知又得躺多久才能動彈。

她在樊桐修行時曾被雷劈過一回，那時她在地勢高峻的山上修行，天上忽然雷電交加，連續劈下好幾道雷，她來不及避，被降下的雷不偏不倚地擊中，全身上下又痛又麻，不知躺了多少時日才魂魄歸位，自那時起，她再也不找地勢高峻之處修行。

持心還在回憶，未料又有一道雷劈至，這回她閃避不及被狠狠劈中，「欸！」她無奈倒地，無言地看著門廊的廊簷。

要喚那些女童來麼？水玉那瘦小又氣弱的模樣應是無力將她帶回讓玉室，實在太失臉面了，還是躺一陣吧，至少這回她的魂魄沒被劈散，指不定等會兒就能動彈。

「仙子為何躺在這兒？」

「定是被雷劈中了。」

女童們不知怎地發現她躺在這裡，圍在旁邊嘰嘰喳喳，她還是別睜眼方為上策。

「啊？那雷玉可引雷來擊，仙子怎麼不閃。」

「幸而仙子不是去火室，上回一個火球砸來，將大人織給我的衣裳燒出一個大洞，累大人還得幫我補起。」

「妳們說，她不是仙麼？怎能一個訣都不懂，絆她一腳就要跌翻，雷擊一下就倒地不起，比水玉還弱不禁風。」

「何故聚在此處？」

「大人！」女童三個齊喊道。

持心睜眼，對上長憶似笑非笑的美目，長憶一勾指，她便凌空飄起，落在長憶手上被她橫抱著，清香撲鼻，原來她剛在找的那無處不在的香氣，根源是她眼前的這位罪神長憶。

長憶將她抱回讓玉室，一臉笑意卻又不笑出聲，持心無奈地道：「要笑便笑。」

長憶果然笑了，笑得動人，輕聲道：「我不是提醒過此地各有各序，為何還亂闖？若不是我出門前命水玉看顧妳，等我歸來妳就要多躺上一日了，那雷擊可不好閃避。」

持心碎唸道：「我避過一擊。」

「難不成還要我誇妳？」長憶笑著把她放在炕上，抬手，掌心憑空出現一枚輕巧袖珍的搖鈴，放在她手中，搖鈴是白玉質地，上方無紋無路，通明透亮，「若尋我不著，可搖鈴一下，我自會來尋妳。」又斂眉思索了一會兒，拿出一物套上她的尾指，望著她道：「此玉為玨，一分為二，半枚予妳護身，半枚在我這兒，妳出了事，我能知曉，也能用它尋到妳。」

「這兩物甚是貴重，我不能收。」

「妳要是能自己取下，就取下吧。」長憶自信地道。

言談間似是篤定她取不了，持心急道:「大人這是仗勢欺人了。」

長憶起了逗弄的心思，湊近持心的臉旁，細眉蹙攏，作出困惑的神色，伸出一指緩緩挑起她的下顎，笑道：「妳身在琳瑯，琳瑯是我地頭，我就是地主，而妳不過小小管事，就是欺妳，妳又待如何？」

持心的雙頰染了紅霞般紅到耳根子，盯著嬌笑的長憶，一時失了神，忘了接話。

長憶手指從她下顎移走，收起戲謔笑容，柔聲道：「西王母怎派了一個呆子來我琳瑯。」

正如長憶所說，她是個管事，而長憶是琳瑯的主人，自她戴著那半枚玉玨，室中各玉似乎皆有所感應，再也沒有發生那日雷擊般的事。

持心一面擦拭各室中的玉，一面分神注意旁邊的長憶，「大人。」

「何事？」長憶一手支著下顎懶懶地把玩手中的玉器。

往常長憶都是日出出門，日落方歸，今日不知怎地，一直跟著她，她本是想著長憶感到無趣便會出門，可兩個時辰已過，卻未有這跡象。

「大人今日不出琳瑯？」

長憶黛眉輕挑，淡淡地回道：「不出。」

持心低應了一聲，過了半晌，又忍不住道：「那大人要不要去找白珩？」

「不去。」這回長憶連眉都沒挑，直接了當地回絕。

持心猶豫一陣，「大人是怪我昨日不隨妳出琳瑯，特意在此引我分神麼？」

「我哪能引妳分神，妳不還是一室一室巡看，每塊玉都得擦上十遍，這些玉皆是神物，哪沾得了塵，妳擦這麼勤有何用？」長憶嗔道。

長憶果然在氣她不應允昨日的邀約，她討好地笑道：「我聽聞東海有魚，名文鰩，腹部銀白，有翅，能飛能游，常在夜中出現，可由西海行至東海，在東海游走，若能見著，世間便是豐收年，雖不知真假，卻想親眼見見，我不懂術法，從這兒到東海，走上一年也未必可到，不知大人願陪我走一趟麼？」

長憶站起身，向外看了看天色，欣喜地道：「不如今夜就去。」

「帶上水玉和白珩她們同行好麼？」

長憶笑道：「也好，她們從未出過琳瑯，讓她們鑽進我袖中百寶袋，我攜妳們過去。」

持心瞧著長憶的袖子，道：「她們能進妳袖中？」

「怎麼不能。」

白珩、青環、玄瑜和水玉聽到能出門皆高興不已，長憶對她們道：「進我袖中寶袋裡，別在裡頭嬉鬧，半路掉了下去我可不理。」她們連連稱是，化成四道光束，鑽進長憶袖口的百寶袋內。

「多久能至東海？」持心問。

長憶算了算，「約莫一個時辰。」話才說完就握住持心的手，一躍飛起，凌虛而行。

一路上銀河漫天，景色甚美，持心卻是閉著雙眼，攢緊她的手，直至她們在東海一處仙島落地也沒見鬆懈半分。

長憶笑著對持心道：「到了。」

持心睜開眼，見她們已落地，連忙鬆手，女童們也從長憶袖中飛出，開心地往海裡奔去。

「仙子剛可錯過了難得美景。」長憶攤開手心，伸到持心面前，「喏。」

持心見長憶掌中有一塊黑石，問道：「這是何物？」

「流石。」長憶抓起持心的手，把流石放到持心手裡，「送妳。」

「送我？」持心訝異，拿起看了看。

「妳將它往上拋。」

此處只有月色映照四方，若雲霧遮避，伸手難見五指，持心依長憶所言將流石上拋，剎那之間，流光照地，約略能辨出半里以內物事，她知長憶在黑暗之中也能識物，這流石，長憶是特意為她備下的，心中一陣感激，望海笑道：「若今日能見著文鰩就好了，要是讓大人走這一回卻什麼都沒見到，實在過意不去。」

長憶笑道：「這有何難，我入海瞧瞧。」語畢，一縱入海，持心阻攔不及。

過了一會兒，不見長憶，卻見水玉躍出海面，平時水玉走幾步路已氣若游絲，現下卻能奔走到她面前，氣色比平日好上不知多少，更奇怪的是身上滴水未沾，持心訝道：「妳怎能奔走了？」

水玉低頭看了看自己，「水玉入海半晌，氣力充盈許多。」

「這是何緣故？」

「我也不知，但大人曾說她將我取名為水玉，是因我為大人之淚煉化，興許是這緣故。」

水玉是長憶的淚？

破水之聲傳來，持心和水玉往海望去，依憑月光和流光，可見三、四只赤白鱗魚此起彼落躍出水面，波光粼粼，持心驚呼一聲，隨後，長憶也破水而出，嬌姿豔色，一如芙蓉出水，躍至岸邊，握住她手，欣喜地指著海，急問：「持心，妳瞧見文鰩魚沒？」持心怔住，長憶向來是喊她仙子，喊她名姓是頭一回，長憶似是未覺，扯了扯她的手：「沒見著麼？我再去趕它們來一回，游得可快，妳看仔細了。」

持心反手扯住長憶，忙道：「見著了、見著了。」她從袖中拿出一方繡帕，替長憶擦了擦面上水痕，長憶按住她的手，和她對視，不知怎地兩人的面上都染上幾分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