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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瞬間一道光束從她手中那只三十元紅色小手電筒傳出，在克難式的黑色化妝箱旁邊提供照明，裡面的燈泡開久了之後會熱辣辣的像日光，照在她圓不溜丟的光頭上，像月半蝕，這個拿起口紅抹上自己乾裂的唇，偽裝還是豐潤飽滿，月桃跟她說這樣在鏡頭前呻吟的時候最好看，陶金孃相信。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看了心裡都是你　忘了我是誰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看的時候心裡跳　看過以後眼淚垂……』
按下按鈕，有幾道刮痕的新力牌隨身聽奮力擠出歌者的聲音，但傳輸到陶金孃的耳裡時其實已經有扭曲變聲的感覺，不過因為這首歌她聽了太久，久到她已經會背了，久到傳到耳朵裡的不知是隨身聽傳來的還是自個兒心裡哼唱的。
就像她從事的這件工作一樣，不知道是真的樂在其中還是假裝──
「金孃﹏」
突然間一個聲音從她的背後冒出，但是這並不會嚇到她，因為這聲音已經聽了很久了。
「來啦？化妝吧！」陶金孃拿起削了半截的眉筆，準備往自己的眉毛上加強的時候，眉筆的筆心突然斷裂，這意外讓她的眉多了一份扎痛感，惹得陶金孃用台語大叫：「幹，衰小喔，賺這款錢已經艱苦賺了，連眉筆都要欺負人啊！」
「不能說衰，說衰會越來越衰。」
說話的人影動了動，燈光照到她的身上，也是一身連帽浴衣，一頭捲髮從帽緣露出，美好的身材似乎就要從浴衣的開口脫跳而出，兩個明顯的凸起在浴衣下若隱若現，瓜子臉上有雙桃花眼，一微笑就像彎月般掛在細緻的五官中間。
「汝裡面沒穿喔？」陶金孃眼角瞄到身後的人兒一身打扮，愣了一下。
「沒穿啊，幹嘛穿？」爆乳的女子沒好氣地說著，「反正等一下阿財來還不是要脫光光？」
「李月桃！」陶金孃有點生氣，一面拿起粉撲，往自個兒臉上撲了幾回，「不曉得是誰上個禮拜才感冒看醫生！現在是二月！前天還有寒流來喔！阮還沒像汝這麼不驚死，還穿了衛生衣跟牛仔褲喔！」
李月桃懶洋洋地瞄了一眼陶金孃那身浴袍下露出的白色衛生衣跟七分牛仔褲，淺淺笑著，一面將浴袍的帽子拉下，高角度的前額流海跟大波浪是最新潮的髮型，像是剛從工廠輸送帶裡出爐的泡麵捲Q，用台語說道：「阮才不要像汝那麼俗，哪有人家要拍A片還穿衛生衣跟牛仔褲的！」
「汝真是標準的愛美不怕流鼻水耶！」她瞪了她一眼，李月桃愛美的天性從她們認識就開始了，但是陶金孃還是不免罵她個幾句，這是她關心人的方法。
「反正如果阮怎樣了，汝一定不會棄阮於不顧，對吧？」李月桃不但不把她的罵聲當回事，還像隻乖巧貓咪往她的身上靠，「這世界上就汝對阮最好了﹏」
「啥郎對汝最好？少往臉上貼金！阮只是希望汝不要再麻煩阮！」她嘴上罵著，一面推開李月桃，但是卻言行不一地從布袋中拿出一件小背心。「給阮穿上！」
愛令鐵也軟弱。
她是個太過堅強的人，甚麼事情都太獨立，太自己來，於是當摯愛在面前時，也不習慣將柔軟釋放，選擇用另外一種強硬的方式來表達關心。
「不要。」
她強硬，她也強硬。
李月桃不喜歡聽別人的命令，更不喜歡做隻搖尾的狗，拿著背心的動作仍僵在空中，熟悉的髮膠人工香味順著夜風鑽入了陶金孃的鼻子裡，那大波浪的捲髮柔軟的觸感她觸摸了好多次，那成熟的肉體是溫暖豐滿熟悉的，她比任何男人都還熟悉李月桃的身體，卻比任何男人還有距離。
就算現在一起當A片演員，還是……
『嚕嚕嚕嚕……』
她們在說話的同時，突然間有汽車的聲音從後方的道路上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往後面看，只見劉得財的紅色箱型車已經停在她們後方。
劉得財，二十九歲，是個有理想有抱負卻沒有運氣的窮酸藝術家。有著黝黑的日曬皮膚，原本想要拍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藝術電影，卻還是不得不顧著自己的肚皮，拍起A片，免得壯志未酬身先死。
「歹勢歹勢，剛剛顧著在接錄影帶店老闆的電話，所以慢了點。」劉得財搖下車窗，露出他半張臉孔，先跟兩人說明之後，忙著把車停好。
「怎麼了？錄影帶店怎麼樣？」李月桃緊張地問著，一面沉下臉。「該不會租得不好吧？」
「相反！妳們兩個合作的『替魔鬼磨豆腐的女人』，大暢銷！」劉得財笑得兩頰的肉都擠了出皺摺來，一面從皮夾克裡掏出兩個紅包：「這兩個給妳們吃紅！吃紅！」
「太好了！」李月桃一掃剛剛的愁眉不展，笑顏逐開，接過那只紅豔豔的紅包，大大力地誇張親了一下。
「沒想到錄影帶店的反應這麼好，我想我真的有拍電影的才能。」劉得財摸著下巴，搖了搖頭，一副致志得意滿的樣子，「等這場戲演完，我要來好好策劃替魔鬼磨豆腐的女人第二集！」
錄影帶店除了銷售一般市售大帶、小帶的電影、連續劇之外，還有一種是專做『熟客』的小房間，裡面全是兒童不宜的十八禁影片，只有顧客跟老闆混熟了之後，老闆才會報『門路』，劉得財的影片即是全部走這種『熟客』路線，由於以前在學生時代結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因此銷售的通路還算暢通，可以批到全省各家錄影帶店，而這隻暢銷的『替魔鬼磨豆腐的女人』影帶，會受歡迎的原因是因為打破了過去男女歡愛的故事情節，改由兩個修女相戀的勁爆故事作為賣點。
男人愛看美女，美女跟男人做愛如癡如醉的模樣的確能夠滿足男人的幻想，但是如果是兩個美女做愛，那就更是一種視覺享受；在市場上一片男女性愛的影片充斥，突然有了美麗修女間禁忌的情節，更能刺激一般男人的口味。
「汝也卡差不多一點！拍那個還不是阮跟月桃兩個在幹來幹去，不然有甚麼劇情可言？頂多加個幾句：不要~不要~主在看……」陶金孃潑了他冷水，但是紅包還是照拿，不錯不錯，一捏紅包袋裡面是沉甸甸的感覺，「有那個查某像阮們這麼敬業，二月天又三更半瞑在外面凍露水做愛？汝一個口令阮們一個動作耶！」